《军区大院》(完结+番外)

原作者: 👤 泡泡雪儿 发布于: 🧮 224k字 👀 2.1k 次
编辑笔记:

军二代VS警卫员强强高干

“去哪儿?”单军没明白。

“回去呀!爷就是专程来接你的,给你备的这座驾还有面儿吗?”王爷笑。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单军愕然。

“怎么的,你在这儿还自虐上瘾了?差不多得了啊?”王爷翻起眼皮。

“我不走,又没淘汰,现在走算怎么回事儿?”单军莫名其妙。

“那不淘汰怎么的,你去当特种兵?你去吗?”

“我……”单军语塞。

“反正我不走。”

王爷不耐烦了,王爷说我知道你来干吗,你不就是跟那姓周的较劲儿吗?行,你也挺到现在了,你是条汉子,行了吗?现在服也让人服了,打人脸也打了,也没剩几天了,你还不走,我就不明白了,这儿什么东西这么勾着你?你就宁肯在这儿受罪也要耗到底?

王爷拱火了。从他知道周海锋也来选拔的时候起,他就知道单军的来意,可他没想到他都亲自来接人了,单军竟然还不肯走!

“我不能走。”单军不耐烦了。“我得让他留到最后!”

“他?”王爷不说话了,半晌,“你留下就为了他?那个欠操的兵?”

“住嘴啊?”单军的耳朵像被刺了,凌厉:“他现在也是我朋友,以后嘴上客气点儿!”

王爷冷笑,点点头,推开了桌子站起来。

“成,我颠了几个小时,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接人,就当我犯贱。”

单军头疼了,拉住了王爷,他这性子,有时候真让单军无可奈何。王爷碰在他身上,铬着了个硬东西,随手就掏进他口袋拿了出来。一个口琴。

那天晚上,单军让周海锋把这把琴送给了他。周海锋给战友重买了新的,这把给了单军。单军也不是一直带着,今天查内务,才把它带出来搁在身上。

“给我,这是战友送的。”单军见王爷拿在手里摆弄不给他,要去拿回来。

“战友?什么好东西,我要了。”王爷冷眼观察着单军。

“回头给你弄个新的,这我吹过,脏了。”

“脏了,那就扔了吧。”看着单军急着要回去的样,王爷眼底阴沉,随手一扔,真的把口琴丢出了窗外。

楼下,一辆军用摩托开进大队部的院子,周海锋跨下了摩托,正走向楼道,啪嗒一声,口琴掉在了台阶上,滚到他的脚边。

“……”周海锋抬起了头。

“你!……”单军见王爷说扔就扔,拱火,可今天看在王爷大老远来的份上,也不好发作,硬是憋了下去。

“你就糟践吧,啊?”单军指了指他,要出去捡口琴,被王爷拉住了。

“你急什么,先陪我把酒喝痛快了。”

“这儿禁酒!”

“禁酒?不喝是吧,我看你喝不喝。”

王爷刚才喝了不少,似乎酒意上头,嬉皮笑脸着,仰头含了一口酒,趁单军没留神,突然拽过他的领子,把他的头拽低下来就堵了上去。

单军毫无防备,被他弄了个正着,一下子懵了,竟然忘了把王爷推开。

门被推开了。

开门声惊醒了单军,他从惊愕中回过神,一把推开了王爷。

周海锋站在门口,不大的休息室,三个男人站着,一片静寂。

“训练了。”周海锋简短地说,关上了门。

“……”单军站在原地,听着那离去的脚步声。楼下响起摩托引擎声,周海锋车远远开出了大队部,一楼空地上,那个口琴躺在原地。

“别看了,人都走了。”王爷靠在墙上,不冷不热地。

“……你搞什么?!”单军狠狠抹了一把嘴,朝王爷开火。

“没这么玩儿不起吧?”王爷一脸的不在乎。“你火什么?就因为他看见了?”

他们弟兄之间怎么闹得没边的都有,可从来没这么样过,刚才这一下让单军极度别扭,恼火。搁在平常,当玩儿出圈儿骂两句也就算了,可现在单军却怒从心起,如果不是今天王爷大老远来,他这火早就已经爆发了。

“……你去招待所吧,我训练了。”单军强忍住向上拱的情绪,戴上帽子。

“下次再这么闹我灭了你!”……

单军走了。王爷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静静站了一会儿,慢慢抚过唇上的湿润。

训练场上,猫了一个小时,靶位才出其不意地跳出,又突然缩回去,一片枪响过后,教官看靶又看周海锋,粗了嗓门。

“周海锋!你心不在焉什么?!”

“对不起,教官!”

周海锋吼。

单军自己跑山路回的训练场。依托射击训练开始了,两人一组为单位,模拟在无依托的状态下利用战友的身体做依托进行射击。这练习讲究的就是身体的互相配合与协调,还有复杂环境下的快速反应和彼此的默契。

周海锋仰面躺倒,双腿屈膝。单军随后卧倒,抱住了周海锋的腿,枪支以周海锋的膝盖为支撑,向前方靶位瞄准。

弹射靶出现,一排枪声响过,躺着的人迅速坐起来换对面姿。周海锋也坐起来,转向单军的正面单膝跪下,单军已改成跪姿,枪架在了周海锋的肩膀上。

两人面对着面,呼吸近得拂在对方的脸上。

视线碰在一起,单军没移开。周海锋见单军看着他,目光严肃地示意他看靶。

单军瞄了一会儿,靶迟迟不出现,他的眼神从瞄准器中再次移开,回到周海锋的脸上。

周海锋也黑了,面孔被日晒淬炼成古铜色,剑眉下,一双眼睛若有所思。锋利的下颚线条紧绷出坚硬、沉着的力度,而紧闭的唇却微薄,润泽,是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唯一柔软的地方。

单军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

他想起刚才王爷的那一下,让他那么排斥,可是,这紧闭的薄唇却不一样。单军想明白,到底是哪儿不一样……

周海锋察觉了他的目光,撩起眼皮。

“看哪儿?”周海锋低沉地喝。

单军被他喝醒了,眼神回到了准星。

谁也不知道靶子什么时候跳出来,也许1分钟,也许1小时。

“……中午你跑什么,有子弹追你啊”

单军用只有周海锋能听见的声音,说。

周海锋开着摩托来,分明是来接他,却一个人走了。

“他那就是浑闹。闹出边儿了。”单军端着枪瞄准前方,低声。

“我跟他没事儿。”

半晌,周海锋也没有声音,单军瞄了他一眼。

“你出声。”

“集中精神!”周海锋粗声提醒。

靶子突然毫无预警地跳了出来。等了太久注意力涣散的兵们猛然回过神来匆忙射击,已经来不及了,靶子已经下去了,竟然有一半的人跑了靶,单军也不例外。

“操”单军拉了一把枪栓。

教官在远处骂着:“单军!魂儿飞了?!”

……

最后一次换姿,周海锋转过身坐躺在单军两腿之间,背靠在他怀里支撑重心,单军胳膊绕过他的肩膀,枪架在他膝头正面射击。

这姿势看起来,就像一对偎依的情侣,部队训练时那些战士没少拿这姿势互相开玩笑,说在部队这缺女人的环境,没老娘们儿搂只好搂个老爷们儿,过过干瘾。

说是玩笑话,但这姿势舒服,所以依托射击训练时候,这姿势是比较常采用的。

又是漫长的等待,他们相偎着,一起等待着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靶子。

时间过得很慢,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静止,只有微微吹过山里的微风,不时轻轻吹来,却带不走单军身上的燥热。

单军的心里像有什么在爬。

下巴下就是周海锋的头顶,短而硬的板寸蹭动着单军的脖颈。单军瞄着靶位,却无法集中精神,胸膛上贴着的坚硬而富有弹性的背肌,带给他灼热而有分量的压迫。

“你右手边,三点钟方向,你摸摸。”

单军环着周海锋,对他耳语。

“摸呀。”见周海锋没动静,单军催促。

周海锋手慢慢移了过去,摸到了单军的裤袋,在外头摸了下。

他的手摸到了一个有棱角的硬东西。那鼓起的形状,已经能摸出是什么。

“不是有意的。没摔坏,我都擦干净了。”

单军下楼就捡起了那口琴,仔细查看过,幸好口琴外头有壳子,是软塑料的,一点没损坏。

“晚上,你再教教我。”单军低声说……

阳光照射着靶场,风过山林发出簌簌的声音,青山连绵,不知是哪个山坡的野花香飘来,连火药的硝烟味都没能将它们掩盖。

单军拥着周海锋,枪在他的手里,这明明是一个紧张肃杀的靶场,却让单军有一种与世隔绝般的愉快,安宁。

仿佛这里不是战场,没有硝烟,只有他和怀抱里的人,在青山环抱、阳光拂面里,坦然偎依着。

被禁锢在他怀里的人,将重量和后背完全交托在他的身上。单军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好像他一直想抓住的什么,终于抓在了手里,他完全掌控了,占据了。

他闻到周海锋身上的气息,那混合着汗味和青草与泥土的味道,还有一种独特的男性体味,像雨后的林间蒸腾的味道,带着原始,野性……

沉闷的呼吸,像那迟迟不跳出的靶位,燥热,难耐。

单军嗅着怀里的气息,汗水浸透的身体相贴,张开的腿间碰触着周海锋的部位,渐渐不受控制地抬头、变形……

一股异样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直到蓦然急响的枪声震动了整个山谷……

王爷走了。

他没有住招待所,而是给单军留了句话,说在隔壁市镇等他一天,单军要跟他走,就收拾东西去找他,要不走,就当他这趟没来。

单军用电话给王爷挂了个传呼,留了言。他知道王爷早就知道他的答案。

教官宣布明天将会有一场演习,具体内容不知,全体等候命令。

当天晚上熄灯前,周海锋到了单军床前。

“你来一下。”

周海锋示意单军跟他出去。

单军一愣。这是这几天来周海锋第一次主动找他。

“干什么,你俩有啥悄悄话啊,我也去听一个?”唐凯嬉皮笑脸地跟上来。

“没你事儿!待着。”单军说。

周海锋在前头走,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营区。单军跟在周海锋后面走着,一路上周海锋都没说话,也不回头,单军也不问他要去哪,直到周海锋把他带到了营房后面的山坡上。

周海锋在没人的树林里站住了。单军也跟着他站住。

周海锋转过身来,月色下的面孔没有单军以为的暧昧或者迷离,相反严肃。他没有逃避眼神,而是直接地注视单军,那目光笔直,笼罩着他。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你。”

周海锋说。

单军一愣,喉咙一紧。他盯着周海锋。

“喜欢。”

周海锋直截了当,没有任何犹豫,躲避,甚至迂回。

“……”单军完全没料到周海锋会这么直接,可他听到这两个字,脑门一热,心里滚过浪头。

“过去,我对你有偏见。但是到这里以后,你改变了我的看法。你的优点值得我喜欢。不仅是喜欢,还有尊重。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战友。如果现在发生的是战争,我愿意跟你一起上战场,你可以把后背交给我,我也一样。”

作为军人,这句话包含的是沉甸甸的分量,单军感受到的不仅是被承认、被认可的喜悦,还有更深一层的动容。

“有你这句话,我没白来。”单军发自肺腑地说。这是他的真心话。

“现在你也回答我。”周海锋说,“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看法。”

单军一愣,思考怎么回答。

“你这人,挺让人看不透的。”

“因为你对我好奇。”

周海锋看着他。

单军犹豫片刻:“有这个原因。”

周海锋透过树林,望着山下的军营,这个大山环抱中的营房在伪装网的防护下,严谨而深沉的绿色,和夜色融为一体。

“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对很多事好奇,新鲜。但过了那个阶段,就不再有兴趣。”

周海锋说。

“好奇心也许让你有错觉,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单军听明白了。

“我看到你,有时候,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

单军一愕,不可思议地打量他:“你?”

“比你还莽撞,冲动。也因此做了不少后悔的事。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因为冲动做了错误的决定,事后后悔。”

单军很难想象周海锋以前是什么样。他想起在阁楼看到的那张中学照片,照片上的人倔强,眼睛里带着桀骜不驯。

周海锋说他是“好奇”,单军也不否认。他对周海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单军一直就没想清楚,也想不清楚。他不想想那么多,只跟着感觉走。本能告诉他不应该多想,所以单军遵从本能。对一个男人产生感觉,单军以前从没有过,他没经验可循。他觉得周海锋说的没错,也许,这确实就是一种冲动,或许只是生理上的,过了就没了,不代表什么。

这么一想,单军好像轻松了,又好像陷入了更多的迷茫。

不管真正的结论是什么,他宁愿认为那就是周海锋说的,好奇,对他好奇,对他们这样的人,对男人和男人之间。

可如果是好奇,过去单军连想都没想过这个念头。如果不是好奇,那又是什么?他自己对周海锋这种乱七八糟的反应,又怎么解释?……

……

“你怎么跟我们院儿于征他哥教育他弟似的。”

单军未置可否地说。

“那你就当成当哥的话听着吧。”

“占我便宜啊,你什么时候成我哥了。”

周海锋笑笑,笑容中有包容、无奈:“说不过你。”

单军嘴上游刃有余,心里听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这些话,我想想。”

单军说。

周海锋点了点头。

他们在黑暗中注视对方,没有逃避和闪躲,目光直接地对望。

好像有什么放下了,又好像有什么提起。

在当时的夜色里,那并不清晰。接着的却是沉默。

“回去吧。要查岗了。”

周海锋说。

他们刚转过身,周海锋向山后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凛,单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到树后,按在了树上。

“怎么了?”单军回头望。

“别说话”

他们躲在灌木丛中,远处山林里,影影绰绰的几个黑影在黑暗的掩饰下快速在林后向山下营地靠近,没发出一点声音,动作敏捷而训练有素,很快消失在山下。

这个基地是绝密的,方圆几公里外都有明岗暗哨,不可能有外人和普通老百姓混进来。

周海锋和单军对视一眼,迅速警觉起来。

“不对劲,不是我们的人,但是装备是基地制式的。”单军借着月色,看清了他们的背囊枪支。

“是摸哨,蓝军提前发动偷袭了,快走!”周海锋拉着单军就跑。

两人刚往山下冲,一声轰响,一场毫无预警的夜袭,已经猝然爆发。

几乎是一瞬间,拉响的战备警报,营地各处冒起蓝烟,不知哪里交上了火,密集的枪响,交火声,惊怒喝骂声,乱成一片的脚步声,整个营地都乱了套!

两颗发烟手榴弹准确地落在一个营帐顶上,冒起了滚滚浓烟。里头的人咳嗽着拨开烟雾跑出来,衣服都没穿好,还拿着枪要往外冲,被一个蓝军过来蹬翻:“还冲什么?!里头所有人!你们都光荣了!”

“有你们这样的吗?演习明天才开始!偷袭老子算什么本事,有种明刀明枪的来啊!”愤怒的兵们叫喊吼骂,没人理他们,这些兵沮丧得抹下帽子狠狠砸在地上……

周海锋和单军借着浓烟的掩护穿插到他们营房后头,周海锋蹬开了窗户,两人跳进去刚背上背囊拿上枪,门被冲开了,一个蓝军举枪就要射,被单军推枪锁喉拖了进来,他还要反抗,周海锋抬脚一踹将他撞在地上,黑黝黝的枪管顶住了他脑袋。

“你们来了多少人?”

“有本事,自己去数吧。”这蓝军轻松地撕下自己的胸条,靠在地上把枪放下了。“兄弟,提个醒啊,你们这帮生瓜蛋子被我们灭得差不多了,这儿马上就是炮火覆盖范围,懂我的意思吧?”

“搜他”周海锋示意单军。

单军从他身上翻着,果然翻出一张地图。

“操……大意了。”这蓝军很懊恼。

“哎哎?那是我自个儿的,私货!”

单军扯下他的蓝军袖标塞兜里,顺手把摸到的两袋军用干粮也揣进身上。

“死人用不着这个。”

“……”蓝军干瞪眼。

“走!”

跳出窗户,外头反应过来的人已经组织还击,夜色中乒乒乓乓的空包弹声四处在响,混合着叫骂声不绝于耳。单军和周海锋投入战斗,这场突袭像一把尖刀撕裂了天空,没给他们任何准备就突然开启了一场战争。从最初的发蒙中清醒过来的选拔兵们端着机枪扫射还击着,近距离碰上的已经贴身肉搏,那些阵亡的沮丧地坐在原地观战。夜雾弥漫中甚至分不清敌人和自己人,只有机枪频繁的哒哒声和发烟手榴弹不时爆炸的砰砰声。

周海锋拉住单军冲向指挥所,一个人迎头从灌木丛里冲出来,单军举枪就要射。

“别打!自己人!”

那人嚷着,单军还是果断开枪,后头钻出来的一个蓝军胸口冒烟,无奈地放下了枪。

“我靠,你俩还活着呢?给我个弹匣!”唐凯上气不接下气。

周海锋扔过去一个弹匣:“咱班其他人呢?”

“报销一大半!狗日的,扔进来三个催泪弹,还要不要人活了!幸好我能跑!”唐凯接过周海锋抛来的弹匣快速换上,还吸着鼻子,那催泪弹后劲儿还没过去。“这都哪儿来的一群王八蛋!”

“大爷的,上当了,那帮教官串起来玩儿老子!”单军的脑子比一般人灵光多了。

“别废话了,先保住指挥部!”

周海锋冲了出去,三个人借着掩体互相掩护着冲进指挥所,按照演习规则,主官在就视同指挥部有效,哪怕抢出一个活的主训教官也好。干掉了门口守备的几个蓝军,周海锋踢开大门,唐凯转身警戒,单军冲进去就占据了要道,枪口迅速锁定屋内几个射击位。三人合作无间,快如雷霆。

“……”可看清了屋内的情景,他们的枪都僵硬地放下了。

“老K,甩一张下啊。”

“甭藏了,知道大鬼在你家,赶紧下!”

“磨蹭什么,就这张!”

四个教官席地而坐,盘着腿,夹着烟。主训教官回头看了看他们三个,脸上飘着几张纸条。

“傻站着干什么?该干吗干吗去。”

“……教官,你们……”唐凯支吾着,“下面怎么行动?”

“没看到我们都阵亡了吗?”教官眯着眼甩出一张牌。“别跟死人说话啊?……”

指挥所营房外贴着一个炮弹标志,还有把利剑插在中间,居然还画了几只鸡不像鸡鸟不像鸟的东西,唐凯恼火地撕下来,扯了个稀巴烂:“这哪个部队啊?欺人太甚了啊?”

交火声还在继续,形势已经完全一边倒,这场夜袭至少造成红方50%以上的伤亡。

“来不及了,通讯电台被抢了,发电车也被破坏,指挥部已经废了。”单军放下夜视望远镜,天空盘旋起直升机的声音,这是蓝军首长来享受战利成果来了。

“……妈的。”周海锋也憋不住火,爆了粗口,“被连锅端了。”

在胜负面前,在军人的荣誉和骄傲面前,到这儿来的没人能忍受失败!他们的血管里流的是战斗的血,争强好胜是军人的本能,让他们不能接受失败,而且是这样的惨败。这是一种耻辱。

密集的火力封锁过来,子弹嗖嗖声从他们头顶擦过,三人跳进灌木隐蔽。单军觉得声儿不对,回头看了树上的弹痕一眼,捡起了地上的弹头。

“……我操!……实弹?!”

单军目瞪口呆。“这帮孙子想玩儿死我们啊?!”

演习里用的都是空包弹,什么时候配发过实弹?

“这是要闹出人命啊?没这么玩儿的!”唐凯悲愤地伸长脖子,对不知道哪儿的机枪位狂吼。

“别嚎了!”周海锋拉低唐凯,不让他暴露目标。

“现在怎么办?!”唐凯急眼了。

“抢一辆车,冲出去!”周海锋说,回头对他们俩:“你们火力掩护,我去弄辆车!”

单军拉住他:“我去!”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演习加入了实弹,不再只是技战术的较量,是真实流血的战场。特种训练演习,如果不能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在面对真正的任务时就不能发挥最大战斗力。所以加入实弹的情况,在特殊情况下允许存在。

“你去什么去,老实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许去!”周海锋回头瞪视单军:“要是乱跑我回来削你!唐凯,看着他!”……

单军在草丛里,听着外头的骚乱和四处的枪响,心烦意乱。

远处直升机已经降落,蓝军的领头从直升机上走下,蓝军战士以胜利的姿态去迎接,浓烟弥漫,却始终没有周海锋的身影出现。

单军等不下去了。“你掩护,我去看看。”单军刚猫起来就被唐凯摁了下去:“不行,听班副的命令等,现在不能走散!”

“等?等出事儿了你负责?!”

单军心急如焚,现在嗖嗖飞的,那是实弹!

“你得相信他!”

轰的一声巨响,忽然震动着大地,角落冒出滚滚浓烟。蓝军首领刚走下直升机,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了,就在蓝军都围向爆炸的地方时,反方向一辆军用大卡从浓烟里甩着车头冲出,呼啸着冲向被蓝军封锁的出口。

“快拦住他!”蓝军军官大喊。

卡车向外冲去,拐过单军和唐凯埋伏的草丛,驾驶室里周海锋一个手势,单军和唐凯飞身徒手上了卡车。

子弹打在车身上一阵密集的响声,两人滚进车厢,架起枪就对后头追来的追兵火力扫射。蓝军哨卡被这突然的状况给弄懵了,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横冲直撞的卡车就砰的一声撞飞了路障,冲出了封锁线直冲进大山,夜幕中车尾甩出滚滚尘土,呛得后头的蓝军一阵咳嗽。

“欧————!”阵亡的选拔兵们高叫欢呼!

“上车!给我追!”蓝军军官脸都气紫了。

“别追了!”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那个领头喊,穿着一身迷彩军装,冲旁边勾勾手,示意给个火。他在一个军官手上拢着了烟,放进嘴里,眯着眼睛望了望山外头的方向。

“跑了几个?”

“报告,五个。”军官沮丧。“可能还有,正在清点。”

“报告!”另一个干部脸更黑了:“弹药库给弄了,炸的是后勤一辆供水车,这几个小子疯了,真炸!”

“哈哈!”领头吸着烟,笑起来了,笑容在帅气深刻的脸孔上飞扬。“有两下子。就许你们玩儿真格的,人家就不能玩儿?别拿生瓜不当瓜,人家玩得比你们大。”

“赵营,再不追来不及了!”军官着急。

“追什么追,”赵营掸掸烟灰,“早下车跑了。”

“那调军犬,搜山!”

“急什么?”赵营端起望远镜,眯起眼睛:“给点儿耐性,不能这么没意思。”

“是!”……

山道上,一辆大卡车被抛在路边,全副武装的五个人在密林深处,披着伪装研究着地图。

单军和唐凯一进车厢,就发现车厢里竟然还猫着王明冲和小山东。他俩也在混乱中跑了出来,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打算干死一个蓝军算一个,结果在弹药库碰上了弄炸药炸供水车的周海锋,跟他一起出来了。现在五个人逃到深山里,研究下一步行动。

“这荒郊野岭的,还不把腿走断了!好不容易弄出来辆车,我看还是上车!”小山东舍不得那辆大军卡。

“不行,那是他们的车,带着它行动等于活靶子。只能走山路。”

周海锋看看大山。

“现在怎么办?”唐凯看看漆黑的周围。“我们只有五个人,他们要放军犬,咱们可跑不过四条腿的牲口。”

“海锋,你当队长,统一指令,别各说各的。”王明冲虽然和单军周海锋有过争执,但是后来训练下来,早就没有嫌隙了,在军事素质上他也是过硬的好手。

小山东和单军都点头,唐凯抱着枪,嘿嘿一笑:“队长,我只要和军军一组,什么任务都行。”

周海锋简明地指令,组成临时五人突击小组,王明冲小山东警戒渗透,单军唐凯火力支援,他前侦。联络用代号,万一分散,向三人以上集中区域靠拢。

“是!”几个人压低了声音。

“给弟兄们报仇!”小山东眼都红了。复仇的怒火在这帮年轻人的心中燃烧,可是他们也清楚,就这么几个人,还不够给蓝军塞牙缝的,想反败为胜,简直是做梦。

“你别嚷嚷,谁不想报仇?得有办法!坐下!”王明冲无奈地拉下脸红脖子粗的小山东。

“队长,你什么打算?”王明冲看周海锋在微弱手电光照下盯着地图。

周海锋在地图上用手指划了个圈,几个脑袋都围了上去。

“这附近有个通信站。天亮之前,去摸他们的哨,劫他们的通信车。”

“通信车?然后呢?”王明冲没明白。

周海锋圈出布防图上另一个区域:“这儿是蓝军守备部队,后防线。干掉他们,越过防线就是他们的大本营,我们混进后方渗透,摸清他们的指挥部!”

“……”下头没人应声,都哑巴了。唐凯和王明冲小山东面面相觑,只有单军低头盯着地图沉思。

“……班副,没发烧吧?”唐凯摸了摸周海锋的额头。

“想得是挺美——干掉他们?拿什么干?”唐凯像听天方夜谭:“你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枪??”

“我没有。”周海锋无辜地说。

“那废什么话!”唐凯没好气。

“我没有,他们有啊!”

周海锋环视着哥几个,坏笑。

他难得有这样的表情,忽然这样坏坏地一笑,整个人都像变成了个调皮的小子,既狡猾又性感,连夜色都被这笑点亮了。

单军猛地一拍大腿:“好主意!”

那三个都吓了一跳。

“这个通信站是谁的?导演部的!按演习常规,导演部有机动部队,在必要的时候按指令袭扰红军或蓝军。只要我们控制了通信站,就能给这支部队下命令,让他们去打掉蓝军这支后备军!只要他们一打起来,我们就能趁乱混进去,找到他们指挥部,把它炸了!”

单军兴奋地指着地图说,周海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是这个意思。

“妈呀,咱们不费一兵一卒,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哈哈!”小山东乐坏了。

“什么?导演部?!”王明冲和唐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俩疯了?抢导演部的通信站!不要命了!”

导演部是演习的中立指挥方,都是上级将领坐镇,按照演习规则,是绝对禁止红蓝方去碰的禁区,也从来不会有人去碰,那是违背规则,搞不好立刻退出演习,谁敢这么干?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是战争,战争允许一切非常手段。”周海锋站起来,脸上激荡着锐气和战意。

“愿意去的,跟我来,出了事儿,我负责!”

“算我一个!”单军跟着站起,不假思索。

周海锋转头看他。两人的眼神在黑暗中交会。

“我听队长的!”小山东也站起来。

“军军都去了,我能不去吗?”唐凯嬉皮笑脸。

“妈的,你们都疯了!”王明冲无奈望天,他怎么碰上这么一群疯子!

“行行!算老子认了,摊上你们这帮疯子!”……

山谷中的空地上,是夜幕中披着伪装网的通信帐篷和通信车,营地四周岗哨和巡逻哨来回警备着。

埋伏在山坡上的五个人观察过了地形,悄无声息地撤下来。凌晨三四点才是岗哨最疲惫放松的时刻,他们要等到那时候动手。

几人没声息地在密林中移动,找一个稳妥的藏身处等待。月亮出来了,月光很亮,对行动很不利。周海锋忽然拉住了行走中的单军。

单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周海锋盯着他的脸,无声地从身上拿出油笔,抬起单军的下巴。

绿色的伪装油彩涂过单军高挺的鼻梁,延到他抿紧的唇角。周海锋托着单军的下颚,沉默而仔细地在他脸上裸露的部分补上伪装。

单军没有动。月光笼着丛林里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面对面站着,一个为另一个画上战争的护符。

周海锋画完,眼神专注地检查过单军的面孔,直到遇上单军油彩中黑白深邃的眼睛……

唐凯回头看见了,一笑,回身走了过来。

“队长,给我也画画,掉色了。”唐凯往前凑。

周海锋把油彩笔拍在他身上,走了过去:“自己画。”

“你这是偏心啊,队长?”唐凯噙着笑。

“走!”……

他们沿着黑漆漆的山岩找到一个山洞,爬了上去。洞前头有个向外延展的平台,树木稀疏,便于观察动静。

折腾了大半宿,都累了,周海锋让他们四个眯会儿,他警戒,等下半夜动手。

深夜的大山万籁俱寂。山洞中响着均匀的呼噜声。周海锋一个人坐在平台上对着夜色出神,单军从洞里出来了,在他旁边坐下。

“我替你。去眯会儿。”

“我不困。”

洞里传来那三个打雷一样的鼾声,此起彼伏,单军和周海锋都往洞里看了一眼,相视好笑。

山里的夜带着寒意,四周偶尔响起虫鸣,不知哪里的流水潺潺作响。天上满天繁星,两人并排靠在山壁上,对着头顶的星空。星星多得像能掉进他们的怀里。

“我小时候有个作业,就叫看星星。”

单军说。为给周海锋提神,单军跟他说起小时候那些趣事儿。

单军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地理老师,布置作业叫看星星。那时候一到大晚上的,军区大院里这帮男孩儿女孩儿就上大院里的那个钟楼,美其名曰去认星座,其实就是找借口溜出来玩。上那个钟楼要爬很久很黑的楼梯,林红玉每次一进去就挨在单军身边,紧紧挽着他的胳膊。单军有时候故意吓她,突然拿手电打在脸上,吓得林红玉惊声尖叫,小粉拳头一个劲地捶他。

上头有个大露台,单军他们打着手电打弹子,拼坦克大炮模型,或者故意去逗女孩儿,再激起她们的骂声取乐。那是夏天,他们带上凉席蚊香,往露台上一铺,夜深了送完女孩们回家,单军带着一帮男孩儿再爬上去,拿弹弓去打钟楼里头的齿轮,往隔壁纠察连营房顶上扔掼炮,什么坏事儿都干过。闹累了横七竖八地一睡,被警卫连的战士悄么叽叽地上来,一人一个抱下去送回家。

周海锋听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你小时候在这院儿里,没少祸害吧。”周海锋调侃。

“什么叫祸害,那叫战绩,哥几个以前什么事儿没干过。”单军贫上了。

几小时后,他们将面对一场没有时间喘息的硬仗。可现在,在这静谧的星空底下,单军坐在周海锋身旁,说起了他的童年。

军区大院里的童年,是嚣张的,无忧无虑的。

大院训练区后头那个最高的山包,就是单军的指挥部,在单司令还只是个副参谋长的时候,单军就已经提前他很多年当上司令了,每天在那个山头上指挥战斗。部队大院儿的男孩没有不好战的,整天有玩具枪的带枪,没有枪的带木托,最不济也带把扫帚,扫帚上系上红领巾,当刺刀和红缨枪拼。山上头是亭子,底下是毛主席像,这亭子和毛主席像就是他们的“高地”,一群穿着绿军裤挎着帆布包还跨个军水壶的“子弟兵”,成天满山头地冲杀,分成两派对战,互相砸子弹壳,扔木头手榴弹,这些东西部队孩子家里多的是,谁先占领了毛主席像谁就打了胜仗。

对面政治部有另外一帮人马,中间的楚河汉界就是那道中门。司令部有中心广场,钟楼,器械场,政治部有大礼堂,军体馆,各占着重要地形,小时候两边没少打仗,单军最得意的就是指挥突入战,带着人深入敌后,跑到政治部直抄那帮“敌人”的老窝,他脑子灵光,打仗歪点子特多,政治部那群老实孩子根本玩儿不过他,被打得丢盔弃甲,他把自己那五角星军帽往大礼堂前头那手握钢枪的英雄雕塑脑袋上一扣,这就是光荣解放敌占区了!

“统一”之后,从此这大院儿就他一个霸王头,开始一致对外。这东南城市是出了名的部队多,军区机关多,海陆空全了,军区大院的子弟互相碴架,那是规模浩大声势动众,乌泱泱的,跟别大院儿的打架那是真拼,拼的是整个院儿的荣誉。远的不说,就隔着一条马路的空军大院,那是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仗,愣是打出了光荣战史,革命感情。单军跟外头打架后有上门告状的,要是打赢了,老政委就踢他几下屁股,说两句,要是打输了,老政委门一关就虎着脸熊他:“没出息,打个架都打不赢!还打仗!”

周海锋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老政委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小时候那些坏水儿,那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装。”

单军自己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怎么就那么坏,坏得整个大院儿提到他牙都直痒痒。

“到军区门诊部偷针管儿灌上红药水喷人,爬后头林场的果树上偷果子,早上六点半吹起床号,之后大喇叭里放半个小时的中央人民电台广播,我和翔子早上去食堂拿牛奶的时候,溜进广播站,翔子把那广播兵骗出去,我进去按一通按钮,那边刚起床,吹熄灯号了,熄灯号吹完吹上班号……”

说起大院儿里的故事,那就没完了,单军自己都多少年没回忆过了。说了这么多,单军自个儿都觉得当年够损的。夜里疲累,周海锋爱听,单军也就一直说给他听,给他提神。

他说起那些年在司令部的中心广场上,一到夏天就放露天电影,干部、家属还有官兵都带着小板凳去看,他领着他的队伍抱着汽水瓶子,坐到荧幕反面去,倒着看,一人一个手电往荧幕上照,捣乱,警卫连的警卫一过来抓人,他们就鸟兽散,专往树林缝里钻,跑得那些小战士气喘吁吁的。

“哈哈!”想象一下那个景象,周海锋也听笑了。

“这么说,你对我还算客气的了。”

“那是啊,你是没见我小时候是怎么跟你们警卫连战斗的,打小那就是阶级敌人!”

小时候他们特爱逗这些“解放军叔叔”,因为在院儿里干了坏事儿都是他们来阻止,所以单军很早就领略了毛主席老人家那句精髓:“与人斗,其乐无穷。”他跟这些解放军叔叔斗,也是其乐无穷。往哨兵脚边扔小炸炮,往抓他们抓得凶的几个排长的大盖帽里抹胶水儿,最坏的一次单军领着那群小子偷偷摸进了军训区的装备场,那里有“大家伙”,除了“大解放”军卡,还有主战坦克,他们爬上了坦克,单军直接骑在炮筒管子上,那些兵发现了,跑过来抓他们,他们跳进了坦克里,关紧舱门,琢磨着要开坦克,把外头那些兵吓得一身冷汗,单军看过别人开坦克,他真能给摸出门道,那天要不是警卫到机关楼把他老爹找来了,单军搞不好真能把那坦克给开出大院儿!

单军是真淘,可淘归淘,跟那些兵斗归斗,那是斗出了交情斗出了友谊,有好事儿他也没忘记这些“叔叔”。在计划经济时代,大部分老百姓物资匮乏,军区大院是比较特殊的,有自己的农场,林场,肉厂加工站,物资充足,而且都是指标配发,家属的水果那是一筐一筐地发,油票鸡蛋票罐头票冷饮票,还有成箱的压缩饼干,像午餐肉之类的罐头都是军队特制特供的,包装都是军用铁皮盒子,盖着部队编号的戳,表示部队专供,外头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同样的。单军经常给那些兵带点儿好吃的,好玩的,连他爹的烟他都拿去过。所以说单军绝对不死脑筋,懂得光打不行,还得拉拢,他不白贿赂,套点儿晚上熄灯号之后的夜间口令,那是小菜一碟。

这些战士表面上抓他们,实际上也喜欢逗他们玩儿,都是二十不到的半大小子,自己还是孩子呢。单军跟周海锋说,那时候他们特爱干一件事儿,在几幢老房子的外墙角搭几块砖,弄成个灶烤东西吃,烤苹果,梨,罐头肉,还抓过假山池塘里头的鱼来烤过,每次都把人家的屋子外头熏得烟火缭绕的,墙上熏黑一大片,被屋里的人发现了追出来大骂,他们撒丫子跑了,人家就问巡逻的警卫是哪家的孩子干的,其实巡逻兵都看见了,也装傻说没看着,后来单军他们再烤的时候,就给这些兵也留一份,让他们也偷吃两口,几个小战士和几个孩子一起窝墙角做贼似的吃,别提多乐呵了。

“我怎么还听说,你还有个‘老丈人’的故事。”周海锋含笑问他。

“……操!这都谁跟你说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单军急了,晒黑的脸上还难得地透着红,窘迫。

“……那都是整治我的……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老丈人”的段子历史久了,还是单军七八岁的时候,当时年轻的单司令和林红玉的爸爸是正副手,一个主训一个政工,搭档,两个孩子又近,单司令就开玩笑说你闺女给我小子得了,林红玉她爸说行啊!单司令当场就叫儿子喊“老丈人”,单军哪懂那什么意思,以后在院里只要见着林红玉她爸,也不喊林叔叔了,一口一个叫“老丈人”,整得一个院儿的大人都直乐。后来单军长大点儿了,懂了,自然再也不叫了,可总还有那些当兵的逗他,见了他就问:“军军,你老丈人呢?”问完了就哈哈大笑。

所以单军后来想,他始终对林红玉提不起兴趣,八成就因为这些糗事。现在他大了,大院里的兵都不知道换了几茬了,这段子就不可能还有几个知道,现在周海锋居然冒了这么一句,单军脸都丢尽了。

“你都听谁说的?”单军气急败坏。

“听首长说的。”周海锋好笑地说。老政委在家,也喜欢和周海锋聊聊天,就常说起单军小时候的逗乐事儿,老爷子每次说起来,都哈哈笑。

“……这老爷子,尽给我坍台!”单军咬牙切齿。

周海锋倚着山壁,在夜风里扬着嘴角,微微地笑。单军侧头看他,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周海锋的神情放松、安宁。

“你呢?”

单军停了一会儿,侧过头,问。

“也说说你小时候。”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

“说说呗。”单军说。

周海锋望着山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家在城郊,华电。知道华电吗。”

华电是城北一个国营大厂。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这个城市数得着的大厂,最鼎盛的时候有上千号工人。

“家在厂区宿舍。爸妈是华电的双职工,经常三班倒。”

周海锋告诉单军,他小时候跟着他哥,父母太忙,所以没有时间管他们。他们那儿冬天屋里是烧煤炉的,一个铁围子围起来,里头烧煤球,上头封盖。“那玩意儿,比60迫还难对付。”那个年代点煤炉过程的复杂,现在人已经很难想象了。

“你们玩打仗,我们拖煤球。你们砸子弹壳,我们搓煤渣。”周海锋笑笑,“也算是玩儿吧。”

单军听着,没吭声。

周海锋说了几件小时候的调皮事儿,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他也淘过。跟着他哥和他哥那帮同学,也胡闹过。单军听得出来,在他哥上战场之前,这是个普通、平静的工人之家。

单军开始后悔问他,因为让周海锋回忆童年,就离开不了他哥的回忆。

“你怎么会做菜的?”

单军转移话题。

“学的。不会就没饭吃。你以为都像你,有现成的。”周海锋看了看单军,温和地一笑。

“我哥当兵以后,父母倒班没法管饭,每天要自己对付,所以小时候其他的记得的不多,倒是围着灶头做这个做那个,记得特别清楚。”

单军听着他平缓的语调,心里有些发闷。

“你后来怎么一个人住阁楼?”单军早就想问。

“那是我亲戚的地方,原来是放杂物的。她搬家以后,我高中的时候搬进去,住到当兵。”

“你不在家住,你父母同意?”

单军也总想一个人在外头住,自由自在没人管,可那不可能。

“他们离了。”

“……”单军一怔,半天没说话。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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