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同志小说《军旅旧事》

原作者: 👤 归海 发布于: 🧮 354k字 👀 2.1k 次
编辑笔记:

原汁原味的军营生活

卷一 第十三章 绮梦柔情(上)

年关近了。明天就是小年吧?从明天开始,家乡火爆热闹的丰年场面就将拉开序幕了吧?父母开始采购那些买也买不完的年货,把年猪喂得更加毛色鲜亮。儿时的玩伴们,是否已经踊跃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秧歌队?

例会后,我独自一人来到外面,胡思乱想。

躲在大操场的角落里,坐在花坛边低矮的围墙上,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遮挡住灯火的光芒,将我身边的世界营造成相对阴暗的秘境。

北方的夜晚寒气袭人,忽而骤起的白毛风象顽皮的孩子,呼哨着尖利的叫喊,旋起地上的草屑和尘灰,然后瞬息跑得无影无踪……

刚刚被打在脸上的疼痛已然消失,但感觉依然清晰。那就象生命中的一场洗礼,深深烙进心底,多年后回忆起来,两颊仍自火辣辣难受,纪念着耻辱。

班长打我的原因正象他说的那样,我比谁都更清楚。

从那次打洗脚水开始,班长看我的眼神就不似从前,就像似我抢走了他唯一值得炫耀和骄傲的财宝。而这次的“掌嘴”事件,无疑便是引发反常班例会的导火索。

因此,我坚定地认为,全班的挨打皆因我的错误所致。

无边的内疚,夹杂着巨大的悲伤,躲在树影里的我,无助,无力,亦无奈。

遥望着无比浩瀚的夜幕苍穹,满天星斗璀璨晶莹。同一片星空下,家的距离是那样遥不可及!

远方的亲人啊!你们可知?在你们温暖的怀中偎大的儿子是何等的想念你们?外面的世界太过寒冷,独自面对的日子,我已承受不来如山一样沉重的冰川……

冰凉的泪,无声地流淌,漫过脸颊,滴进心里,冲刷去天真的七彩,裸露出成熟的残酷。

班例会后的营区,又恢复了他严肃和谐的面容。日间从不间断的嘹亮番号声,不复再闻;整齐划一的楼窗,透射出日光灯洁白的荧光,与各楼前的大灯、路灯交相辉映,形成一泓濛濛白雾,笼罩在军营上空;不远处的大道上,及楼前宽大的平台空地上,不时走过二人成列,三五成行的兵们,他们小声交谈,时而轻笑,流露出的那份淡然,是我此刻无限幻想的拥有。

篮球场上,炽灯高照,一群不畏寒冷不知疲倦的人们热情高涨,专心而认真地抢夺着那只于人生并不十分重要的皮球。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用手假托两腮,我偷偷擦去泪水,眼角的余光中,两个人身披路灯清冷的光晕,拾阶而下,从不远处经过,向着篮球场走去。

其中个子较矮的那人边走边朝我这边看来,走至不远他忽然停下。

“咦!”

矮个子惊讶了一声向我走过来。高个那人也停住。

“我瞅着像你吗!怎么跑这来坐着?多冷!诶?怎么哭了?”来人是炊事班的方宝胜。

“没(发妹音)呀!”我故作平静,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咋地了?”方宝胜明显的不相信。

“还能咋地?肯定是让班长给收拾了。”站在远处的高个子插嘴。细辨之下才看出他竟是人见人怕,人见人躲的陆文虎。显然他今天并没喝酒,低沉的嗓音磁性十足,平和的语调夹带着一股子懒散和不以为然。

“没!真没!”我狡辩。

“呵呵!打两下就打两下呗,打打更结实!当兵的哪个没让新兵班长揍过?憋屈了就哭两声,完事儿就拉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方宝胜安慰我。

“点儿出息!拿哭那劲头儿跟他干,他能把你怎么地?操!哭顶个屁用!”陆文虎几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好象在告诉我饿了就吃一样,让人无语!黑暗中看不见他鄙夷的表情。

“陆班长你别(读四声)把新兵教坏了!”方宝胜嗔了一句陆文虎,然后对我说:“乔晖咱不听陆班长地,还得好好干。”

“你懂个牛子①?谁他妈不想好好干?可有些B银(人)骑你脖颈儿拉屎,他让你好好干吗?”陆文虎边说边摘下帽子在身上狠狠拍打了几下:“去个屁地吧!懒得和你们这些熊银废话。要是哭有用的话,还要拳头干啥?”

说完,他戴上帽子,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别听他瞎嘞嘞。”方宝胜再次强调。

“不会的!”

凭陆文虎几句话就能改变我的人生观?方宝胜的担心纯属多余。

陆文虎不过是个连队种菜的,在我眼中只是个没文化没修养的大老粗而已。说实话,我心里还真有点瞧不起他。如果不是在七连有连长护着,到哪他都吃不开。

我当时,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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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男人标志性物件。黑龙江个别地区方言,口语中同“几巴”。

卷一 第十四章 绮梦柔情(中)

这次挨打对我造成的伤害以及对人生的影响,不可谓不够巨大。但正如方宝胜所言,新兵挨揍或许也是成长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哭一鼻子完事儿就拉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打打更结实。

其他战友的承受能力比我要好得多。一觉醒来,尽管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但昨晚的事已经不在心上了,按部就班的完成各自的工作。

班长的这次全班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完全是从连长的作风中照搬而来。然而,他无疑是失败的!他的这次做为,使他身上本应熠熠闪亮的神圣光环,从我们心里彻底消失了。表面上大家敬他怕他,但在背地里很多人都在对他议论纷纷,嗤之以鼻。究其差距所在,连长处理事物的出发点是因为爱,而他却是因为——恨!

恨,让人的心变得狭隘,冷酷。

训练仍在继续。“阅兵式、分列式”仪式如期举行。在全团干部及新兵的努力下,当我们五个方阵踢着正步缓缓从主席台走过,口中高喊着“为人民服务”的时候,那整齐的队伍,那嘹亮吼声,组合成一副庄重、肃穆的钢铁画卷,使每个人的心里都油然升腾起一股骄傲、自豪、澎湃、激昂的热血情绪。那一刻,神圣的军人魂魄嵌进了每个人的身体,使我们对军旅的未来充满希望,充满期待。

转眼年关已至。

腊月二十七下午四点操课结束,年假开始。同时,我们整个部队也进入了二级战备状态。

紧张的训练,使我们忽略了大年对每个中国人的意义。甫一闲下来,整个营房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层沉重而伤感的气息。

举国欢庆,合家团圆的时刻即将到来,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想念亲人想念家乡。然而,当时的国际形式却不容乐观,很多临界国家总是趁中国大年大节的当口突起发难,骚扰边境。我们随时准备着开往前线,抵御侵略。这样的时候,别说新兵根本没机会回家过年,就是老兵,每个连队也只有一到两个名额限制。

年前,我们陆陆续续收到了家里寄来的糖果和压岁钱,还有家人那想念又不敢言明的淳淳教诲和殷殷嘱托。

腊月二十八那晚,吃过饭后班长一直没见回来,熄灯号吹了好一会,我们都睡下了,他才无声无息的进来。当时我和赵凯正在一个被窝里边唠嗑边吃着东西,所以记的比较清楚。

黑暗中看不清班长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影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与凄楚。我还八卦地跟赵凯说,可能班长也想家了。

早上起来后,尽管班长极力掩饰,但我们仍能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边眼眶整个变成了熊猫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鼻梁上还有一条细细的伤口。惨不忍睹!

没人敢问班长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也是没人愿意问。给他从饭堂打回了饭,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各处照年景。

请了假,我们几个臭味相投的战友,另叫了高强,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出了大楼。刚一到没人的地方,张传玺首先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该!活几巴该!这回也让他尝尝挨揍的滋味儿!哈哈……”

其他人也都笑着附和,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得!打住吧啊。这要传到别人耳朵里还以为我们什么人呢!其实班长也不容易,瞅瞅咱这一窝子,个顶个流氓加地赖,谁能带好?再说了,班长吹破了大天也就是个兵,也就在我们面前耍耍威风,在别人眼里还不跟我们一样?都一个战壕里趴着,他已经身负重伤了,我们就别跟这儿落井下石了成吗?”赵凯说。

“你个B货!就你觉悟高?这不知是哪个爷爷给咱出了口恶气,咱也就借光儿穷乐呵一下,你还打消我积极性!你还是人不?今天谁也别拉着我,我要跟这姓赵的同归于尽!”说着话,张传玺以慢镜头的姿势,七扭八歪地跑到赵凯身边,一只手搂住他脖子,一只手伸进胳肢窝里。

“没人拉你,我怕崩身上血!”高强也跟着起哄。

“老张家大兄弟啊,额错了,额真地错列!求你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一时间大家哄闹着笑成一团,让年的气氛更加浓烈。

推己及人,张传玺的心态不难理解。不过,我还是赞同赵凯的观点。班长也仅仅是个兵而已,在某种程度上,他比我们更可怜!

回来后,我把从家里带来的跌打药膏偷偷放在了班长的枕头底下。之所以选择偷偷,是因为我不想跟他说话,那时,我还没有跨越他打我那两耳光的门槛。

班长是怎么受的伤,我们都不知道。在部队里的这段时间,我依稀听说营房后面有个小树林,那里是专门解决私人恩怨的特殊场所。巴掌拳头打过了,解了气,彼此恩怨一笔勾销。所以,我们虽少见,但并不多怪。

就这样,大年,在极度沉闷的气氛中一晃而过。年后的训练更加紧张,艰苦,让我们见识到了“魔鬼”真正的面目。

在以往队列、体能、战术等课程的基础上,我们又增加了搏击和器械。且不说搏击的打伤和扭伤,只器械一项就让我们尝尽了苦头——攥杠子拧出的大血泡一层又一层,五个指头内侧和手心处没一点好地方,磨破了结成茧,再磨出血泡再结茧,往复循环,最后两只手上都是黄黄的,厚厚的老茧。

五公里越野,也从年前的两天一次或一星期三次,变成为一天早晚各一次……

每天下午四点的体能锻炼,远远无法满足训练所需,我们只好利用睡前的有限时间狂练。

本以为战斗战术相对轻松一些,不过是爬一爬匍匐,摔一摔各种倒,谁也没想到原来竟是那么的残酷。

那天下午一点开始,新兵连长亲自带队来到了小操场。持枪战斗战术一直到五点收课号吹响。各种闪光卧倒、匍匐前进,从东到西一遍又一遍,起初还爬得像模像样,最后胳膊、腿都不听使唤了,还不甘落在后面被批。小操场的硬地上,遍布着杂草、石块和沙土。结束后,个个汗透衣背,脸上被灰尘糊满再由汗水淌成一道道沟壑。晚上脱衣服时,才发现左小臂外侧一片血肉模糊,内衣粘在上面,只能咬着牙硬往下扯……

卷一 第十五章 绮梦柔情(下)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如梭飞驰。转眼,新兵连的日子即将结束。

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战友们开始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个别人已经找好关系,准备调到相对轻松的机关、后勤或别的部队。

这一天又是我值日。收拾完饭厅后,方宝胜没让我去烧火间,而是把我领进了他们宿舍。

炊事班的宿舍总是不堪入目!凌乱的床铺脏兮兮的,上面随意搁置着干活时穿过的衣裤。墙角的物品柜,总会有几个开着,露出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张办公桌上,堆放着书籍、哑铃、水杯、笔墨等物品,还有一条糊满硬面的围裙。污渍斑斑的水泥地上,粘着煤灰、面粉、油污的黑棉鞋和大头鞋随处散落,蒸腾起一股难闻的怪味儿……

闪烁的荧光灯下,陆文虎歪在斜对门的那张相对干净一点床上,一只手肘支撑起身体,在摆弄着扑克牌。见我进来,他只抬眼瞄了一下,然后继续摆弄手里的扑克牌。

床角上还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生得豹头环眼,鼻直口阔,腮鬓和唇边的胡茬青光隐隐,两条粗黑的眉毛极为醒目,即使坐着也掩饰不住他的魁伟与彪悍。从进门起,一直盯视着我。

“吴班长,就这小兵儿。”方宝胜把我领到他们近前,堆出一脸谄笑。

“嗯!挺好!”被称作吴班长的人爽朗地说。他看我的眼神里光芒渐盛,脸上也漾起了邪祟的笑容。转头对着陆文虎感慨地说:“这茬辽宁小兵儿可真水灵儿!大虎,你没听老蒋说吗?他们一营新兵班长一银(人)儿弄一个搁被窝里搂着,真羡慕死我了!”他说话语声粗壮,嗓音洪亮,震得人心都跟着发毛。

陆文虎依旧低头摆弄着扑克牌,脸上似是而非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叫什么?”那人转过头来,问我。

“报告班长!我叫乔晖。”面对着这个比陆文虎还要生猛几分的人,我有些木讷。

“过来!班长好好看看。”说着话,吴班长牵起我的手,把我拽到身前。“这么嫩的小手全是茧子!新兵连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吴班长的大手厚实温热,将我的手完全攥在掌心,抚摸搓弄着。灯光下,他指节和手背上的黑毛或浓或淡,清晰可见。

“好!就这么定了,等新兵一下连调令跟着就到。宝胜子,你还真挺有眼光,这小兵儿确实招人稀罕。”吴班长喜形于色,一锤定音。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满头雾水。

方宝胜高兴得笑面灿烂,捅捅我,说:“赶紧谢谢吴班长。”

还没等我开口。这时,依旧摆弄扑克牌的陆文虎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说:“你还是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去吧,这玩儿意硌篮子①地邪乎!”

陆文虎说我是“玩儿意”,还说我“硌篮子”?这骂人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怎么这么顺利成章呢!而且还说得那么风轻云淡!

这人不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连说话也这么难听。我有点不高兴了。不过,只限心里,表面上不敢流露。

“这样,宝胜子,你跟他把情况说清楚,完了给我个准信儿。还不好?”吴班长看似粗鲁,办事儿还挺圆滑。

“好好好!吴班长你先坐着啊。”方宝胜扯着我往出走。

饭厅的灯已经熄了,漆黑一片。方宝胜拉着我一溜小跑,来到西边的角落里,借着窗子照进来的微微亮光,他一五一十跟我道出原委。

原来,方宝胜通过他老乡得知,后勤部军需股的一个弹药库保管员因为犯了点儿小错误,被勒令下了连。于是,他哀求陆文虎找到身为弹药库保管班长的吴大勇——陆文虎老乡,把我介绍给他,意思让我去顶这个保管员的坑。许是上次看到我哭,怕我在连下受苦挨欺负。

方宝胜一再强调,弹药库虽然设在后山里,但保管员的宿舍却在机关大楼。算吴大勇在内,弹药库一共三个兵加一个军需参谋,分两个房间,我去后和吴大勇住一个屋,居住条件相当好。另外活儿也不多,只有各营连实施演练的时候才会拿了批条来领弹药,去回都有车接车送。平时不用出操不用站岗,后勤伙食又好。最主要的,机关里官多兵少,很容易和官攀上关系,对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

方宝胜说得很详细,剖析的也很有道理。但我告诉他我不想去。

“为啥呀?”黑暗中的方宝胜似乎惊讶到了极致。

我低头不语,心里乱糟糟的。

“是不是怕吴班长对你不好?”他又问。

我摇摇头。若说吴大勇其人,虽然外形很是粗犷豪迈,但从他的眼神和脸色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个蛮横粗鲁的人。

“那你为啥啊?”方宝胜再问:“是不是也怕犯错误?你能犯什么错误啊?以前那个兵是私藏了三发子弹被发现了才……”

“方班长,我真不想去。我觉得在七连挺好的。”

“七连有啥好地啊?你以为陆班长是谁都能求得动的吗?”方宝胜的声音气得抬高了八度。“不去拉倒!我回去跟人家说去。”

方宝胜说完猛的站起,气哼哼扭头就走,边走嘴里边狠狠挤出两个大字:“熊!兵!”

看着黑暗中消失的方宝胜,我很想对他说声“对不起”或“谢谢”之类的话。但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感激之情,也无法消泯他心中对我的不理解和怒气。

这么样一个善良的人,心比火热。而我,却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

为什么要拒绝呢?我问自己。

然而,凌乱的心里,找不出确切的答案。

如果说,把我拒绝的理由强加在那种“不出操不站岗”的生活不像军人生活的借口上,似乎有些牵强。军人的生活本就岗位不一,分工不同,无论工作和职责是什么,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散着各自的热量,尤其是那些边缘部门,更应该值得尊重!

那么,我为什么要拒绝呢?这么好的工作?

是为了不想欠陆文虎任何人情?还是不想离开生活了三个月的连队?抑或是不想离开——赵凯?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或许,我这个“玩儿意”真象陆文虎说的那样,有点“硌篮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粗枝大叶的陆文虎这么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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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口语。好听的解释为:个性强。难听的解释为:跟人不一样。

卷一 第十六章 梦的归宿

回去后,这事儿我没跟任何人说起,包括赵凯。

那时,我的心里一直潜藏一个秘密:不管付出怎样的努力,承受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象赵凯一样前进在军校的路上,最好能跟他考上同一所院校。那样,即便不能和他有什么发展,做兄弟也是很不错的,至少能够天天在一起。

于是,我盼望着走得更远,盼望着下连。

下连,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意味着我们骄傲地成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军的一员,意味着梦想更近了一步。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在即将分别的时刻,我们也有些伤感。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个月之久,同吃同睡,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困苦与磨难。虽然大部分人都会留在七连,但也有几个已经决定了去其他部门,甚至外省市部队。也许,我们中的一些人,在未来的日子里将永远无缘再见……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如果分离能带给彼此更大的成绩,就让我们互道珍重,即使明知无缘再见,也要微笑着说声:战友,再见!

……

新兵的生活就象一座高塔,以绝顶的姿态矗立在生命的至高点,无论以后的日子怎样艰难,也不能与其争锋,比肩。这段日子,跨越了人生的交界,以其独有的残酷,使我在最短的时间里成长,蜕变!

寒冷过后的温暖,更加温暖!苦难终结的甘甜,更加甘甜!

坚持!只要,坚持!我告诉自己。

三个月时间,丰满的不仅仅是心灵,我的身体也象雨后春笋一样茁壮成长起来。平时训练时,每顿饭要吃掉四到五个馒头,米饭至少两大碗,还不是很饱!就这样,我的身高迅猛拔节,急蹿而至一米七四(军旅三年我的身高长到一米七七),体重也急剧增加,瘦弱的身体上处处凸现出隐隐的肌肉。洗完澡后,赤裸裸站在镜子前,从前那个稚嫩的男孩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臻于成熟的——男人,接近完美!

一段悲喜交加的剧目渐近尾声,帷幕缓缓落下。当我们各自捧着沉甸甸的收获,准备迎接未来的时候,班长也在这场并不曲折的戏剧中,找到了他自己的结局——

就在下连之前,班长开始不再象以前那样不苟言笑,时常和蔼地跟我们讲着下连后的一些常识,偶尔也同我们照几张全家福。

他毕竟是我们新兵连极其重要的一份子。当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我们慢慢的理解了他。以后的日子还要在一个连队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回头想想,他也不容易。

因此,在班长提出“全班聚一聚”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一来有些战友即将离开,一起吃顿饭也算做送行;二来班长下连后肯定要升任老兵班长,我们还不知道谁会分在他的班里,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于是,按照班长的意思,我们每人上交了五十块钱(十二年前我们每月的津贴才三十),由班长安排。

当时,炊事班长是他的老乡。于是,聚餐的地点就定在了炊事班四面封闭的储藏室里。饭菜就是平时军需供给各连队的伙食,不过加工细作了一番,估计也没花什么钱。但令我们高兴的是,有酒!

三个月滴酒未沾的我们,乍一看到那一碗碗泡沫洋溢的啤酒,个个两眼冒光,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当时参加的人里,除了我们这十一个,炊事班长做为东道主也在现场作陪。

我们围站在储物柜搭就的餐桌前,高举着酒碗,敬班长,敬要离开的战友,同时也敬我们自己。尽管两个班长无数次提醒我们小点儿声,快点儿吃,几碗酒下肚,心中依然升腾起无限豪情。

就在这个时候,连长和指导员带领着通信员和文书闯进了储藏室,将我们十二个人当场抓获。

我们十个新兵,做为被动参与者,被连长一顿臭骂。炊事班长勒令下连,成为了一名普通老兵。最惨的就是我们班长,不但老兵班长的殊荣成为泡影,眼看到手的党员资格也不翼而飞……

当然,处理的方式仍然是连长一贯的作风——暗中。没有更多的人了解此事的详细原委。

班长的下场有些凄惨。然而,如今回头看来,这三个月的过程,是他最值得回味的经历,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从中品尝到太多的甘苦,也会从中感悟出人生的真谛。

失败和挫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吸取足够的经验和教训。

这个小插曲,没对我们形成太大的影响,更不能淹没我们对于下连的激动和兴奋心情。

在飘扬的军旗下,在激昂的国歌声里,举拳宣誓“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时候,庄严的军人魂魄于我们合二为一。

佩戴上帽徽、肩章、领花,那一刻,我们才真正融入了军营,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战士……

下连后,整个连队进行了一次大的调整,提拔和免任了一批班长班副,每个班保证实力均匀,同时,也将我们新兵穿插进去。

一共九个战斗班,加上一个由炊事员、饲养员、给养员、通信员和文书组成的非战斗班,便是整个连队的配置。

我和另两个原新兵一班和三班的人分在了老兵三班。班长是个九三年入伍超龄服役的小个子,据说在训练科目上能力超强,尤精于器械,曾在全军大比武中拿过名次。

赵凯分在了四班,与我班门挨着门,只有一墙之隔。和他分在一起的,还有高强。

一切都来得顺利而圆满,每个人都在意料之中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然而,令我大跌眼镜的是,陆文虎竟然接任了炊事班长一职,十分狗血。

也因此,故事仍在继续。

******《军旅旧事》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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